鮮花還是傷口?
真理必須令人驚訝,否則它就是愚蠢的。——鮑德里亞
陳羚陽的作品《十二月花》聚焦女性月經(jīng)期的生殖器官,在多數(shù)評論家眼中,與女權主義有關。因為它再一次涉及到女權主義的悖論:女權主義并不存在于任何地方,卻恰恰存在于女性的身體里。身體,女性的身體,是女性權力斗爭的堡壘。這種權力始于女性展示自身身體的力量,并迎合了男性對身體的禁錮與消費。
在陳羚羊的作品中,生殖器、女性生殖器、流血的女性生殖器呈現(xiàn)在一幅古典窗框框出的畫面中。背景幽暗迷離,時令花朵與生殖器共同呼吸。流血的生殖器在鏡中赤裸,像一場凝固的夢境。窗是內(nèi)部空間與外部空間交流的橋梁,是鑲嵌在墻面上的畫框。陳羚羊的作品選擇了中國古典園林窗的外部結(jié)構,仿佛在吟唱一首古典的、令人驚悚的《西廂記》。然而,在陳羚羊的藝術中,窗框鑲嵌的畫面已被崔鶯鶯“綠窗下淡畫雙蛾,面輕抹粉”中赤裸的流血女性生殖器所取代。鏡子是自我觀看、自我反思的工具。照鏡子是眼睛的功能,也是自古以來臉部的權利。但在十二月花中,女性生殖器,這個一直被遮蓋、隱藏的人體器官,開始照鏡子中的自己。它憐憫自己,自言自語,偷看自己,了解自己。它沒有五官,卻有天然的裂痕。那道裂痕是它觀察的眼睛,流血的眼睛,痛苦的眼睛,是男人根本無法理解的女性身體的生命之眼。
這組作品由于血淋淋的生殖器的血腥暴露,迸發(fā)出現(xiàn)代的殺氣,在古典的畫框里挑釁、戲弄。它不僅沖擊著觀者的視線,讓觀者震驚,更讓觀者移不開目光,將觀者置于一種毫無商量余地的偷窺的尷尬境地。在此時此地,每一個觀者都成了被動的哈姆雷特。生存還是死亡,這是一個問題。在陳羚羊的這組作品中,看,還是不看,這成為了一個問題。
看,我們看到的,根本不是一個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隱喻。主體與隱喻出現(xiàn)在同一個畫面中。鮮花:嬌艷欲滴。女性生殖器:血跡斑斑,仿佛潰爛。鮮花與生殖器,真實與虛假,鏡子里與鏡子外,很多元素相互對立。就這樣,鏡子再一次成為了童話《白雪公主》中那面真實的鏡子。就這樣,鏡子再一次說出了真相。鏡子里的主體,撕碎了鏡子外隱喻的神話。主體與隱喻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照片中的主體對隱喻嗤之以鼻,開始對隱喻喃喃自語:女人像花,還是花像潰瘍?女性生殖器真的是千百年來男性媚俗話語中被隱喻性地表現(xiàn)出來的花朵嗎?
弗洛伊德說:所有戀物癖者面對女性生殖器都會感到恐慌。拉康說:我們存在的虛無是一種丑聞。他們是對的。那些把女性生殖器美化成花朵的人,是無法面對這種恐慌的人。他們只能用花朵來掩蓋和美化這種無法理解和難以面對的丑聞。它看起來不是更像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,一個破裂的傷口嗎?它每個月都在流血。血是它的期待和失望,是女性身體最直觀卻又無聲的語言。
在人類隱喻史上,男性生殖器一直以槍械為代表。槍械殺人,槍械傷人,槍械俘獲,拿槍的人是獵人,不是學者。女性如花,只是刻意扮作學者的獵人的精致姿態(tài)。這也揭示了一個道理,從創(chuàng)世之初,女性的身體就帶有創(chuàng)傷,這個傷口一直在等待獵人的到來。這個發(fā)現(xiàn)令人悲傷,因為它表明困擾女性的種種問題:如權利、情感、事業(yè)、性等意識,是生理而非外在的,是先天的而非男性造成的。女性的問題需要女性自己去解決。女性的獨立是與自身創(chuàng)傷的戰(zhàn)爭,而不是與外在的、男性的,或者某種假裝的、可攻擊的影子敵人的戰(zhàn)爭。
相較于最早美國女畫家奧卡夫和中國女藝術家王小慧的隱喻性作品,其中女性生殖器是美麗的花朵,陳羚陽的攝影是在說話、在思考、在提問。她拋棄了過去連女性藝術家都陷入將女性生殖器作為植物、作為美學來贊美的父權話語的審美史,選擇直視丑陋和血腥。這需要繁衍的勇氣,更重要的是對女性身體的深刻思考。什么是女人?什么是女性生殖器官?經(jīng)血不是花蜜,女性生殖器也不是花朵。它是一個傷口,一個被美化了千百年的傷口。只有女人才能理解這個傷口對她生命的意義,以及它給她帶來的傷害與狂喜、躁動與寧靜、愛與恨、孕育與拋棄,綿綿不絕。
十二個月,十二次妊娠和子宮血液的流出。月經(jīng)是生活在地球上的女性身體對月亮迷惑的周期性反應。單從這個意義上講,女性比男性更接近自然,與自然更和諧,她們的身體承載著星辰的運轉(zhuǎn)和四季的循環(huán)。她們的傷口是自然的傷口,無法愈合的傷口,丑陋而誘人,緊張而堅韌。她們是十二月花,但不是十二月花。她們廣闊而無邊,丑陋而美麗,善惡兼具。從她們生殖器的外觀來看,她們是破裂的自然,創(chuàng)傷的自然,是男人永遠無法理解的自然。她們就是自然本身。
本文圖片均由陳玲陽拍攝
上傳和管理者:Jef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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