燈光下，京劇服飾上的金銀絲線、水鉆和寶石交相輝映，襯得演員也閃閃發光。兩個小時的視聽盛宴中，王浩感受到了自己對于京劇的全身心投入：“有一次我的位置在第五排正中間，視角與演員齊平，感覺演員演戲時就像在跟我對戲。”
在北京讀書的楊先舜在半個學期里看了五六十場線下演出，攢了一沓厚厚的票根。他熱衷于線下演出帶來的沉浸式體驗，觀看話劇《我們的荊軻》時，太子丹送別荊軻的場景讓他印象深刻。當太子丹給荊軻敬酒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時，語文課本里那句“風蕭蕭兮易水寒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”突然有了溫度。
近年來，青年對線下演出的熱情持續升溫。脫口秀、演唱會、音樂節、live house、話劇、音樂會等成為不少青年休閑娛樂的重要選擇，演出熱為經濟增長提供新動能。日前，中國演出行業協會發布了2024年全國演出市場的多項數據：2024年全國演出市場總體收入796.29億元，同比增長7.61%，其中演出票房收入579.54億元。
“為一場演唱會奔赴一座城”的現象正在各個城市上演，演出經濟熱背后反映了青年怎樣的心理需求？他們如何看待演出消費？近日，為進一步了解青年對演出消費的真實態度，中國青年報·中青校媒面向以大學生為主的青年發起問卷調查，共回收144所高校大學生或畢業生填寫的有效問卷1301份。調查結果顯示，75.02%受訪者每年至少觀看一次演出，74.79%受訪者表示，演出市場繁榮離不開文娛消費升級，年輕人更愿意為“悅己消費”買單。
年輕人推動演出經濟熱
中青校媒調查發現，受訪青年觀看過各種類型的線下演出，排在前三位的分別是演唱會(48.12%)、音樂節(46.81%)、live house(25.67%)，此外還有話劇、舞劇、音樂劇等舞臺劇(21.91%)、脫口秀(18.75%)、旅游演藝(16.76%)、相聲(14.45%)、音樂會(13.53%)、戲曲(6.53%)、VR虛擬演出(6.30%)等。
在武漢大學讀書的王浩是個“京劇迷”，時間允許時，他每個月會到劇院看上一場京劇演出。作為享譽全國的“戲碼頭”，武漢戲曲文化資源豐富，演出市場繁榮。在武漢市政府的優惠政策下，武漢戲曲演出的票價“格外親民”。“湖北省京劇院的票價很便宜，除了最好的幾排座位賣到50元，其他座位一律售價30元。在武漢看戲‘很香’！”王浩說。
楊先舜也是個“徹頭徹尾的演出迷”。2019年，還在讀大二的楊先舜收到了朋友贈送的一張交響樂門票。這張意外得來的免費票，成了他演出消費的起點?，F在，他平均每個月至少看兩場演出，中國音樂學院每周五的公益音樂會他幾乎全勤。
來自文華學院的劉冠希經常去看偶像的演唱會或參加的音樂節。前幾年，劉冠希一年會看3到4場演出，近一年來，她看演出越來越頻繁，每個月都會看1到2場演出。
巢湖學院的閆國俠在大一大二時，平均每年要看3到5場演出，周末或假期常常背上書包就出發，“那會兒總想著用有限的生活費多體驗幾場”。對于演出市場的火熱，她認為政府的“保駕護航”功不可沒：“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愿意省下錢去看演出，很多城市還把演出和旅游打包推廣?！?/p>
中青校媒調查發現，受訪者認為社交媒體助推(53.42%)、偶像經濟爆發(50.27%)、演出形式創新(38.74%)、線下社交需求增加(36.59%)、文旅融合帶動(31.67%)均不同程度促進演出市場繁榮。
演出市場繁榮正在成為拉動城市消費的新引擎。山西體育中心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王志遠在接受采訪時介紹，他所在的太原市通過打造“歌迷之城”，成功將演藝流量轉化為城市文旅發展的持續動力?！吧轿黧w育中心有限公司隸屬于華艦體育集團，一直堅持打造‘體育 演唱會’模式。2023年以前，平均每年舉辦2到3場演唱會，2023年舉辦了9場，2024年舉辦了30場。加上在太原市稻田公園舉辦的2場音樂節，2024年全年近百萬人次到太原觀看演出，帶動消費41億元?！?/p>
在王志遠看來，“為一場演唱會奔赴一座城”正在成為青年群體消費的新風尚。王志遠介紹，2024年山西體育中心舉辦的30場演唱會中，74.7%的觀眾來自本省外市及省外，90后和00后是觀看演唱會的主要群體。當年，同程旅行發布的《2024“十一”假期旅行趨勢報告》顯示，太原市進入國慶假期國內熱門目的地前十。在王志遠看來，城市知名度提升有演唱會的功勞。
演出經濟熱背后的青年需求
喜歡的藝人、合理的票價、便捷的交通、朋友同行，一場演唱會能占到這4樣中的3樣，閆國俠“就會果斷沖”。
調查發現，放松娛樂(57.49%)，有喜歡的偶像、藝術家參演(53.27%)，對演出內容感興趣(41.12%)，獲得沉浸式體驗(25.98%)，接觸新鮮事物(25.44%)，提升藝術品位(19.68%)，滿足社交需求(18.99%)，可以打卡拍照(13.91%)等，均為受訪青年熱衷于線下演出的原因。
演出經濟熱背后反映出青年的內心需求。中青校媒調查發現，79.40%受訪者認為演出給人帶來情緒價值，治愈心靈。此外，培養興趣愛好(48.58%)，提升自身藝術審美(36.89%)，拓寬知識面、擴展視野(32.67%)，拓展社交圈(31.21%)等也是受訪者的真實需求。
6年前，電影《霸王別姬》讓王浩首次接觸到京劇藝術，從梅派的經典劇目《貴妃醉酒》開始“入坑”，隨后就在“坑里”挖寶，研究京劇的各類唱腔、身段和服飾。一場場京劇演出給王浩留下的不只是各種樣式的票根，“每看完一場演出就像看了一個吸引人的故事”。王浩能從情感起伏中感受京劇傳達的深層文化內核，京劇中的扮相、唱腔、身段和戲詞也在潛移默化中塑造著他的審美。
就讀于江西師范大學科技學院的陳彥宇鐘情于脫口秀、音樂節和舞臺劇，他將演出形容為一個“解壓閥”，他常通過觀看演出釋放壓力。另一方面，演出又是一種增進友誼的“好友申請”，“共同參與娛樂活動的過程，也是我們從普通朋友向親密好友轉變的過程”。
看演出前，劉冠希會精心搭配看演出時穿的衣服，準備合適的妝容。等到了演出現場，一群人因為共同喜愛的音樂合唱、尖叫，這樣的氛圍讓劉冠希沉浸其中，不舍得結束。
同樣熱愛音樂節和演唱會的閆國俠認為，觀看線下演出就像是一次“精神充電”。她也看重一場演出背后的社交屬性。“雖然站一整天確實特別累，但音樂節那種萬人合唱的躁動感特別‘戳’我，在這樣的氛圍下，也很容易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。”
調查結果顯示，受訪青年選擇一場演出的原因較為多元，包括演出陣容(63.11%)、票價(50.81%)、演出內容符合個人興趣(46.58%)、場地體驗(45.66%)、藝術價值(31.90%)、社交需求(20.83%)等。
拒絕“‘黃?！鐑r”和“內容同質化”，受訪青年期待有質量、有溫度的演出
受訪青年在看演出這件事上既富有激情，也能保持理性。受訪青年能接受的演出票價，在200元以下(24.29%)、200到500元(34.44%)、500到1000元(28.98%)、1000到3000元(10.76%)不等。
半個學期看了五六十場演出的楊先舜給自己算了一筆賬——所有演出的花費在2000元左右，一半是朋友贈票或是官方公益演出?！拔夷芙邮苊繄鲅莩龅钠眱r在300元以內，學生票是‘秘密武器’，通?；?0到100元就能看一場不錯的演出。”
劉冠希在武漢本地看演出時能接受700元以下的票價，但如果去外地，除了演出票，還需要結合交通費、住宿費等綜合考慮?！叭绻麜r間充裕、資金充足我會選擇去看。但如果距離我所在的城市太遠，或者是票價不合理，我就不會去?！?/p>
受訪者認為，目前演出市場存在票務“黃?！狈簽E(67.79%)，票價偏高(64.57%)等情況。“黃牛”溢價讓陳彥宇多次與心儀已久的演出擦肩而過。在閆國俠看來，學生生活費本就有限，若再遭遇“黃?！币鐑r，“學生看上演出的概率就更低了”。
“之前有一位很有名的京劇演員在長安大戲院演出，最貴的票價在八九百元，而‘黃牛’票竟然炒到了五六萬元?！蓖鹾票硎?，相較于演唱會、音樂節來說，戲曲、歌劇等劇場演出的票以紙質票為主，檢票時很少要求實名制，“黃?！惫芾硪蚕鄬Ρ∪?。
除了票務問題，演出質量參差不齊(46.81%)、宣傳與實際不符(38.97%)、演出配套設施一般(37.59%)同樣是受訪青年關注的問題。劉冠希關注了武漢近日開辦的一場音樂節，最初，主辦方宣稱某位著名歌手會有40分鐘的現場演出，而最終演出時，樂迷發現該歌手的演出時長只有20分鐘。
中青校媒調查發現，67.10%受訪者期待降低演出票價；60.42%受訪者期待加強票務管理，如實名制、加大“黃牛”治理力度等。此外，受訪者期待演出能提供更多優質內容(53.65%)，增加互動體驗(47.81%)，改進場地設施，如舞臺、音響等(40.05%)，期待演出所在城市提供更積極的配套保障(36.51%)。
作為演出相關行業的從業人員，王志遠覺得，辦好一場演出，需要一座城市整體的努力?！懊繄鲅莩獣?，當地政府會成立工作專班，統一聯動文旅、公安、交通、市場監管、供電、衛生、應急救援等多個部門協同工作。在確保安全的基礎上，還會絞盡腦汁做好演唱會周邊配套，創新突破演唱會形式?！蓖踔具h介紹。
2024年山西體育中心舉辦五月天演唱會期間，一度在社交媒體刷屏，不少歌迷評價太原市“太用心”“上大分”?；仡櫻莩銎陂g的安排，王志遠表示，得到歌迷的認可，一方面是演出內容質量過硬，努力在形式上搞創新，另一方面是周邊配套完善?！疤袕?020年起禁止燃放煙花，為了更好地回饋歌迷，我們向有關部門特別申請發射了4500發煙花，還組織千架無人機現場‘凹造型’。演出期間，我們在機場、火車站、酒店等多點位安排接駁車，歌迷可憑借演唱會門票免費乘坐。據統計，當時單場演唱會最高調配600輛免費接駁車。演唱會現場，每個歌迷都收到了一份裝有平遙牛肉、太谷餅、老陳醋的特產伴手禮?！?/p>
“一次專班討論會上，我們的負責人說過這樣一段話，‘外省歌迷來太原參加演唱會，相當于我們家里來了客人，要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’?！痹谕踔具h看來，服務歌迷就是服務城市發展，不光要靠演唱會把客人請進門，更要讓“演唱會 文旅”的融合模式走得更遠。他希望能打造更多有質量、有溫度的演唱會，讓這座城市更具活力。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程思 見習記者 羅希 實習生 趙涵來源：中國青年報【編輯:劉陽禾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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